逆言順耳

沈悅 2002年

平日看我愛說話，又半路出家寫起了舞台劇，就認為我該會寫文章，其實寫文章和編劇是完全兩碼子事，今天我們就來聊聊吧！

前幾天我先生風塵僕僕從飛機場回到家，他的行李，他的西裝都皺皺的，看起來和他的臉一樣累。他看到我一邊在看「人間四月天」連續劇，一邊用耳機在聽有聲書─ Tuesday with Morrie，因為「人間四月天」節奏太慢，女主角的眼淚珠子從眼框滾到下巴要足足五分鐘，我受不了，所以眼睛看著電視的字幕，耳朵聽有聲書，同時手揮足舞練習剛學會的「香功」。他歎一口氣說：「我真羨慕妳的日子，是我做牛做馬，妳才能夠如此遊手好閒。」可憐的他也非常可惡，一看見我太開心就得讓我感到內疚，其實他辛苦工作也不能算在我帳上，是他自己要滿足成就感，光是要這樣活我這老太婆是大可不必如此努力的。他在做他喜歡的事，我也是一分鐘當三分鐘的用在做我愛做的事上啊！只是我做的事沒有「經濟效應」而已。十年前的我聽他這麼講我一定會有點內疚，但現在已近「耳順」之年，那就是說一切不堪入耳，不恭維，不客氣甚至不吉利的話我都能「刀鎗不入」，或者是反而覺得形容得很很貼切，非常的「順耳」了。

就拿「遊手好閒」來說，我豈止如此；根本已經是「不務正業」，五年來玩票式的編劇和製作舞台劇，我這「歪業」不但不賺錢，還愈演愈賠，幸好別州的華人劇團頻頻採用，中國大陸的職業劇團也陸續演出這些戲，才總算沒白寫。不玩這「歪業」的時間我就在台北，做個經常是班上年紀最大的學生，凡是有興趣的都去聽，「中國美術史」二十四講，「西洋美術史」二十四講，「西洋音樂史」四十八講。然後又隨著老師們到巴黎、希臘、倫敦去看藝術館，去維也納聽歌劇，不亦樂乎。但這些都是「不學無術」不用考試的課，不然現在「過目即忘」的能耐是受不了被考被問的。學習態度是「不求甚解」，「懂點皮毛」，就心滿意足。因為只要當時在聽課時感到如沐春風就是莫大的享受。「耳邊風」聽了就忘，但只要好聽又何妨？每天一早醒來就是趕快到牆上的日曆去看一下，可不要誤了「吃喝玩樂」的約會。

說起吃喝玩樂，現在燒菜的三大準則是「偷工減料」、「偷天換日」、「掛羊頭賣豆腐」。大凡糖、鹽、油都得少加。要煎要炸的都一概刪除，改成白水一煮或是清蒸。桌上的牛肉，豬肉，雞肉都換成的豆腐，豆腐干，豆腐皮來取代。更簡單的是買塊很新鮮的生魚片，連煮都不用煮。有客人來，一律吃火鍋，請他們自己去煮。

談完了吃就聯想到身體的健康，新陳代謝慢了，如果還是不能改「嗜食如命」那就得多運動才不會變成「貴婦型」或「老板型」一個人身上老化的最快的除了腦子就是膝蓋。「蹲著毛坑不拉屎」據說是個對膝蓋腿肌有用的動作，但是千萬不能蹲太低太久，若是一邊蹲一邊在戶外園子裏「沾花惹草」也不錯，一舉兩得。「搔首弄姿」，「張牙舞爪」，「搖尾乞憐」是很好的關鍵活動。「眉來眼去」，「翻白眼」，「橫人一眼」是眼球運動。「龇牙列嘴」是面部鬆弛運動。「毛手毛腳」絕對比相敬如賓，如冰或是如兵有益身心。若還有興趣「上下其手」則還可替太太檢查乳房有沒有硬塊，獨居的女士們，別忘了每個月要「自摸」，「孤芳自賞」一下。男士們則要注意攝護腺腺的PSA數字。說著說著，就談到癌症上來了，我96年得了乳癌，經過手術，化療和放射治療。現在一有機會我就勸大家提高警覺，按時作健康檢查。退休之後，老夫老妻相處，秉著「有話請說，有屁請放」的原則，千萬不要鬱在心裡，悶在肚裡，太不健康。如果是一見面就吵，表示一人身體不錯，有力氣吵，可喜可賀。但是太不順眼就不如「聚少離多」，則姻緣還可以拉長一點，千萬不要去找兒女評理。

諸位還能聽下去的話，就讓我們談談兒孫吧！這陣子卅歲的大兒子從紐約回到加州來工作，住在家裡，他早出晚歸，或徹夜不歸，甚至連日不歸，我都「不聞不問」，實行：「對丈大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兒子是兩隻眼睛都閉上的無為之治。」」老二老三，一個在北京，一個住校，「天高媽媽遠」，想管也管不到。反正最好的兒女是「不肖兒女」，因為像我無甚建樹，兒女像我就慘了，所以越不肖越好，其實反過來我常「不顧顏面」向兒女學習很多知識和觀念。給兒女最好 的遺產是我們能「揮金如土」到Say Bye Bye 時剛好只剩個「殮葬費」和一份交代得很清楚的「遺書」。因為錢留多了等於看不起兒女，以為他們還會需要我們這 點老本。

我三個孩子都尚未論婚嫁，但是主意已經打好，以後萬一小兩口們有什麼糾紛，我最初一定「不聞不問」、「裝聾作啞」，一定要表態就來個「模稜兩可」、「裝聾作啞」、「騎牆派」。逼急了，就只好「見風轉舵」，再不行就以偏心女婿，袒護媳婦為上策。得罪了自己的孩子彌補起來總比較容易。如果我命好，能「不勞而獲」得個孫兒孫女，那我一定和他們「沒上沒下」，「尊嚴掃地 」，教他們如何在他父母的車裡打翻牛奶，如何把他父母的家裡的牆上畫印象派的畫，如何把他父母家裡廚房的瓶瓶罐罐都拿出來放在地上用湯匙一個個敲打來奏交響樂，如何把他父母書架上的書(按著字 母排好的)通通拿下來。反正都是他父母的父親或母親小時對我所使出的招數，我一定「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之身」。怪不得我的老二 已經說他不歡迎我以後去他家了。因為他小時候是最頑皮的一個。

為了以後萬一孫兒孫女住的遠，我已經學會如何上打 Email，以便以後和這些新新 人類打交道。只是剛開始學電腦的時候，謹慎得很，生怕把電腦弄壞了或者把女兒的什麼功課不小心Erase 掉了。但後來看看一些小朋友們學電腦，小手指頭亂按亂碰都沒問題，所以現在索性「輕舉妄動」反而學習得快，只是有時候真是不知所措時打電話向兒子或女兒求救。

最後 談到人生 的戲演完了，該如何下場，當然最怕久病纏身，若能「啊喲」一聲心臟病發「說走就走」是最理想，如果沒那麼運氣也希望至少能「死於非命」，也算是最上乘的落幕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