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絲巾

編劇:沈悅 2011

時間:傍晚
地點:家中客廳
人物 / 簡稱:   
父親:近六十  父
兒子:二十多歲   子
母親:五十歲出頭   母
鄰婦:中年    鄰
羅婦:中年    羅

大道具:
長沙發,長桌,小茶几

小道具:
三人全家福照片,薄盒子,絲巾,電話,圍裙,背包,三個不同款式的菜盤。

大綱:
母去世後一年,子回家探父,父得悉子與菲籍女子交往而不悅。子也因父的生活圈中進入一些單身女士而反感。母趁子小憩時入夢,解開父子間的心結。


□舞台燈亮,普通家庭客廳擺飾,有沙發,前有長桌,旁有茶几。茶几上有電話,全家福三人照片。長桌上有一個薄薄的盒子。

SE門鈴聲

父:(由邊走出,腰上圍了廚房用的圍裙,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急趨舞台另一邊大門的方向。)來了,來了。

□父開門,二十多歲左右的青年人大踏步入門,二人相擁。

子:HI,DAD。

父:(好好的看兒子一眼,幫子取下背包。)(看著背包,試一下重量很輕。)就帶這麼一點東西啊?

子:(聳肩)只能回來兩天。

父:大老遠飛回來,只能住兩天?唉!(放背包在沙發旁。)

子:(用鼻子嗅。)唔,(很興奮。)爸,你在燒咖喱雞?

父:(自己嗅嗅自己的右手背,點點頭。)希望能做得跟你媽媽從前燒的味道一樣。

子:(稍頓,有所思。)爸,(仔細端詳父。)你最近過得好嗎?

父:(躲避兒子的眼光。強作歡笑。)可以啦,一個人生活很簡單嘛。

□子輕擁父肩

父:(用手拍著子搭著自己肩膀的手,故作灑脫。)過得去啦,別為我操心。

子:唉,醫學院的功課太忙了,不然...

父:(急切斷子的話。)我沒關係啦,只要你身體好,功課應付得了,我就一切安心。你看,(伸開雙臂。)我這不是挺好的嗎?以後你當了醫生,我也老了,會有很多讓你照顧我的機會的。(拍拍子肩。)

子:(苦笑,環視四週。)我這學期才第一次能回來看爸。

父:唉唷,沒問題啦。幸好你媽媽自從癌症復發之後就逼著我學做些家務事,嘿,所以到今天我只幹過兩件丟臉的事...一件就是放錯了肥皂精到洗碗機裡面,結果洗碗機大吐泡泡,弄得一地都是肥皂泡....

子:(笑。)那第二件呢?

父:(拉開自己襯衫領口露出內衣。)你看...

子:(大笑。)哇!粉紅色內衣,這事我也幹過,內衣和紅色的衣服在一起洗。

父:(捉狹。)我現在內衣內褲都是很香艷的粉紅色。...喂,(止住笑。)你EMAIL裏說最近交了個女朋友,怎麼樣?什麼時候帶來給爸看看。

子:不急啦。

父:有沒有照片給爸看看?(用力在圍裙上擦著手心手背。)

子:不急啦。

父:我可是準備了份禮物讓你帶回學校去送給她的。(巴巴的走到長桌,拿起薄盒,打開盒蓋。)我手上還有咖喱味兒,你拿。

□子從盒中抖出一條美麗的絲巾。

子:DAD,GOOD TASTE!你特別去買的?

父:(見子喜歡本來很欣慰,但一下就傷感起來。)我...(似乎人一下軟下去,伸手抓沙發椅背。)

子:(忙把絲巾隨手搭在沙發背上,扶父坐下。)爸!

□子立刻現出醫生模樣,替父把脈。

子:爸!

父:(眼淚冒出,半响才說出話來。)這是我好幾年前結婚紀念日買了送給你媽的。她披了一下就細細心心的把它疊好放回盒子說:這麼講究的絲巾,我要等個特別的日子再用。唉,(長嘆,拿起絲巾。)那知道,她就一次都沒用到。你看,這白的標籤還沒拿掉。(鳴咽起來。)

子;爸,你留著做紀念吧。

父:(把絲巾塞給子。)不,送給你女朋友比較有意義。你媽留下的那幾件常穿的衣服就夠我做紀念的了。(轉頭看著子,近乎哀求的聲音。)你真的身邊連半張女朋友的照片都沒有?

□子不太情願但又不得不從皮夾子中取出一張小照片。

父:(瞇著眼仔細看。)喲!眼睛倒是挺大的...(再仔細看。)她一定很喜歡曬太陽,皮膚曬得這麼...(「黑」字差點沒說出來)唔,很健康的顏色。

子:她其實最怕曬太陽,她...(有點心虛)她是菲律賓人。

父:(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啊?菲律賓人?(想與子對上眼,但子迴避。)你開學那天我去看過,有好多像你一樣的ABC呀!你一個都沒有看上眼?不挑個中國女孩也至少挑個韓國女孩嘛。

子:爸,這個REBECCA有八分之一的中國血統。

父:八分之一,那另外呢?

子:二分之一是菲律賓,四分之一西班牙,還有...

父:啊喲,(用手猛拍一下額頭。)血統這麼複雜,真是名符其實的雜...(不好意思說下去,只能搖頭。)那我以後的孫子也是....兒子啊,這是怎麼回事嘛?

子:對不起,爸,感情的事沒辦法解釋...(心中有點氣。)爸,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你還這麼偏見,我就算娶個中國女孩也沒人能擔保LIVE HAPPILY EVER AFTER啊!(顯然據理力爭,但語氣仍謙下。)

父:還說我偏見!(聲音忽大。)幸好你媽媽已經不在了,不然她一定氣都被你氣死,她是最在意你娶個中國媳婦的。

□子聳聳肩,一副無奈的樣子。

SE電話鈴響

父:(用圍裙擦一下額臉。)(接電話。)HELLO!噢,喂...(忽然縮一下頭,眼往兒子方向瞅一下。)噢,你好。沒..沒在忙...只是兒子從學校回家渡假。噢,不必了,我已經燒好了他愛吃的咖喱雞了。真的不必,真的...(抵擋不住。)好吧,好,現在就拿過來。(掛下電話,氣焰完全下去了。)

□子在父身後有反應。

子:(輪到他聲音大起來了。)爸,誰啊?

父:噢,是最近在教會裏認得的,後來發現原來住的很近,是鄰居,她...有時候燒了菜拿過來...過來。

子:爸,你什麼時候改信基督教了?

父:還不是因為愛你媽,想念你媽嗎?她是基督徒,生病的時候更是天天禱告。

子:哼!有什麼用?媽還不是走了!

父:你也別這麼說,人終有一天是要離開這世界的,你媽媽心裏有信仰,走的時候走得很安詳。她臨走的時候對我說:「德明,我知道你出生佛教家庭,我一直想改變你也改不了,但是,我快走了,你考慮一下去教堂嘗試一下好不好?這樣我們兩個人永生以後還可以在一起。」(說完淚水滿面,兒
子也深受感動,父子相擁。)

SE電話鈴響

父:(用圍裙擦眼角。)(接電話。)HELLO,噢,喂...(又是縮頭縮腦,很緊張的往兒子那邊瞧去。)是,記得記得...不必了,千萬不要...我兒子在這裏,家裏有東西吃...(無力感。)好吧,還要麻煩妳開車過來,...好,...(掛上電話。)

□子在後很有反應

子:(立刻上前。)爸!這又是誰啊?又是女的?又是燒了東西要拿來給你吃啊?你簡直自己不用開伙了嗎?我們家附近有那麼多有愛心的女人嗎?

父:(有點不好意思。)這是去SAFEWAY買菜的時候認得的。

子:(很有點責備的口氣。)爸!

父:不是你想的那樣啦!人家看我一個大男人推了車在買就過來...

子:那她怎麼會知道我們家的地址和電話的?

父:她教我怎麼挑肉挑菜,又說她最拿手燒豬腳,硬要做給我嚐嚐。

子:這些女的都是單身嗎?

父:她們是寡婦還是離了婚,我沒搞清楚,只知道都是一個人,時間一大堆,精力一大把。

子:爸!媽死了才一年哎。

父:(往廚房溜。)唉呀!不是你想的那樣啦。(才走一半...)

SE門鈴聲

□父轉身,子已趨前開門,一位中年女子捧著盤子入。

鄰:噢,你就是那位學醫的兒子啊?

父:(趕上去接過盤子。)是,就是他。

子:阿姨好。

鄰:你爸好誇你啊,說本來想學戲劇,但自從媽媽得了癌症你就立志要做醫生要救人,真是了不起,這是化小愛成大愛的最好榜樣。

子:(抓抓頭)可是沒想到唸醫這麼辛苦。好吃力。

鄰:好謙虛的孩子。(向仍捧著盤子的父。)哎唷!好重的,快放在桌子上,你們趁熱吃啊,好了,你們父子好不容易聚聚,我不打擾了。(倒退到門。)

父:進來坐一下吧。

鄰:不坐了,晚上還有查經班。Bye,Bye。(出)

□子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坐在沙發上。

父:(見子態度心知子不高興。手足無措,一時也沒法子,向廚房走下。長嘆一聲。)唉。

□子拾起絲巾,緩緩躺下,把絲巾覆在臉上,睡了。

SE悠悠音樂起。(綠島小夜曲)

□母飄然出現房內,輕輕走向躺在沙發上的兒子,拾起絲巾,似曾相識,圍
在肩上,走向鏡前。(假想有鏡即可),神情很滿意,走回兒子身邊輕輕坐下,用口輕吹兒子的臉,兒子緩緩睜開眼睛。

子:(迷迷糊糊的聲音。)媽?媽?...(子坐起。)妳,妳怎麼回來啦?

□母不語,只微笑。

子:(很開心,又疑惑。)媽,你樣子一點沒變,不,妳比以前還看起來年輕,怎麼搞的?(緊擁母,母輕拍子背。)媽,妳好嗎?

母:媽很好,就只是想念你們,這一年你看起來可是成熟多了。

子;媽,我...(很興奮。)有女朋友了,但是...(像小孩認錯一樣低下頭。)很對不起媽,她不是中國女孩。媽,我越想我自己越自私,我太對不起媽了。

母:只要你們彼此相愛,媽媽現在不挑剔。

子:(不相信自己的耳。)哇!媽,妳不是在哄我吧?妳跟以前說話的神情都不一樣了。

母:(故意微慍來嚇兒子。)怎麼啦?以前我也沒有那麼不開明嘛!

子:是。只是我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過關。...媽,(更靠近母。)爸為了妳改信基督教了,還去教堂呢。

母:(仰頭笑起來。)難為他,希望他去得不勉強,其實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以後到了天上,不管你信什麼宗教,大家都是在一起的。

子:哈!我早就猜到會這樣,但是什麼都不信的人會去那裏?

母;這個嘛,我就天機不能泄露了。

子:媽啊,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母作傾聽狀。)爸...爸好像
在大交女朋友,我很納悶,他這麼愛妳,而妳才走了一年他就這樣了?

母:(輕撫子手。)兒子!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

子:妳要我態度再強硬一點,對不對?

母:(輕搖頭。)依我從前的脾氣是連你爸多看別的漂亮女人一眼都會吃醋,但是...現在我看他每天下了班回到沒開燈黑漆漆的房子,打開冰箱儍儍的站在那裏,我好心痛。他胃不好,一個人吃飯沒人陪他說話他就一吃完就胃不舒服,看他一把把的胃藥往肚裏吞,我好心痛。

子:我轉學吧!我回家來陪爸,我以後也一定在這邊找工作。

母:乖兒子,謝謝你,(把子的頭拉到肩上,輕吻子額。)我說這話並不是希望給你任何壓力。你爸的這種心裏的空虛不是你這做兒子的能填補的。你住近點當然好,但是你爸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和他一起哼唱「綠島小夜曲」的人。

子:什麼「綠島小夜曲」?

母:(吃吃的笑)我就知道你沒聽過。

子:這麼說,媽,妳知道?妳贊成爸交女朋友。

母:(慢條斯理。)我愛他就該為他著想,尤其過幾年他退休了,更需要有伴。記得我走的時候他頭頂上沒一根白頭髮,才一年,他就頭髮全白了。(傷心。)

子:(也心軟。)這次來看爸,他是蒼老了。

母;他等我死了一年之後才交女朋友,也算是給我面子了。...(很正經八百的看著兒子。)兒子,媽,這次來就是要交給你一個任務...(慢慢道出)你的爸最不會應付女人,你要幫爸爸挑一個合適的伴,懂嗎?(十指伸入子髮中。)

□子點頭,母用兩個姆指輕按子太陽穴,子打哈欠,又睡下。母起,把絲巾輕輕拉下,疊好放回盒中,回頭留戀的看著兒子,留戀的環視這個家,隱去。

□父入,捧著一個盤子。

父:兒子啊,起來啦,咖喱雞好了。

子:(迷迷糊糊坐起。)噢....謝謝。

□父把盤子放長桌上。

父:來,我們一邊看電視一邊說。嘻嘻,(拉著兒子像兄弟)從前媽媽是不准的。(表情是像小孩偷做壞事。)

子:爸,我剛剛做夢看見媽了。

父:哦?你夢見你媽?

子:爸,你進去廚房之前我對你的態度很不好,對不起。

父:(不想觸及那話題。)沒什麼啦,別提它。

子:不,爸,我真的很不應該,我沒體會到你多寂寞,往後你還有好多日子要過,應該有個伴。

父:別提了,你愛你媽,你知道她愛吃醋,所以你一看到有別的女人進入我的生活圈裏你就起反感,這是很自然的,我能理解。

子:(很確定的口氣。)爸,媽不吃醋了,(父轉頭盯著兒子。)真的,她還叫我幫你挑一個伴。

父;真的?她在托夢給你的時候說的?

□子點頭

SE門鈴

父:(起身去開門,一個中年女士捧一個特大盤子進。)啊,羅姐,您好。

羅:唉唷,不是跟你說叫我Judy嘛!(兩眼亂瞄。)啊!這就是你的兒子嗎?哎,小帥哥啦!(一把抓子手臂,子有點勉強。)好可憐,這麼瘦,快吃我這阿姨燒的豬腳。(注意到桌上鄰婦送來的盤子。)咦?這好像是你們家鄰居那個死了老公的那個傳教婆家裏的盤子嘛!我一看就認得,(把盤子端
起看盤底牌子。)可不是嗎?她燒的菜難吃死了,哼!她來獻什麼殷勤,我比她早認得你哎,她啊!一副寡婦相,小心她命裏不只會剋死一個老公...

父:(很受不了她再說下去。)好了,好了,我們要趁熱吃吧!

羅:啊,我回家也反正一個人,今天我就陪你們父子邊吃邊聊,陪你們看電視,幫你們洗完碗再走吧!

父:那裏好意思這樣,真對不起,我兒子好幾個月沒回來,我們父子有點事要商量,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半推半送把羅女往門口送。)

羅:(仍有點想硬留下之意,但被父推走。)再見,Bye,Bye。

父,子;(同聲說)這個是一定不行!(互擁而笑。)

□黑燈